【晏周】驯化（9）
「一年后
白象属杀神领域塔研究所
7:00AM」
蔡威打开了封闭门，培养皿内一身粉嫩白肉的人类幼崽正在微量营养液的作用下睡得正香，周翔通过培养皿的玻璃门，能够看清的也只有小婴孩的鼻子，像一片光滑沙漠上的月半沙丘，小小地，尽力地，柔顺地突起。
蔡威打开培养皿的匣门，拔去管道连接的营养传送装置，“用人类基因通过科技手段复制的细胞合成物，已经不属于哺育范围，而是像细菌一样分裂繁殖，这个孩子相当于是一个缩小版的晏明修。”
“他想培养一个战神级的哨兵，一开始我们都没理解他的意思，他是想再造一个天生完美的906。”坐在一边疗养的兰溪戎神色也异常疲惫。
实验室里的三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心情是轻松的。
蔡威把幼婴用毯子裹了起来，抱在怀中，“这个小东西的精神体是一只荒原毒猫，现在还是幼年阶段，生长力却十分旺盛，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为什么是差一点？”兰溪戎疑惑地问道。
蔡威心里难受地解释：“以他的生命体征来看，他顶多活到十六岁，这是我估计的最高极限值。”
周翔从蔡威手中接过幼崽，看着襁褓中逐渐苏醒的小婴孩，他心中的死灰也扬起了一点星光，问：“你们如何处理他？”
蔡威早已想好了：“交给哨兵流失所，他们会为他寻找一对领养父母，反正不能让杀神塔的人知道。”
“那不如交给我好了。”周翔一直看着那婴孩的眼睛，平静地说。
蔡威和兰溪戎看向周翔的眼神都有些担忧。
周翔却轻松地一笑，逞强解释：“你们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晏明修吧？我孤身一人，年纪也够了，老是孤家寡人的也寂寞，不如养个只能活十几年的小崽子，就当给自己养个宠物了。”
“阿翔，其实你不用……”
“我已经忘记那些事了，”周翔急忙打断了蔡威的安慰之言，他不想听到安慰，“都过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小幼崽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周翔，四肢胡乱蠕动着，嘴里还不断地“咿咿呀呀”叫唤。
周翔抱着他离开了实验室。
蔡威看着周翔坚挺的背影，神色落寞，“他一定很痛苦，这跟伴侣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不只是精神园的问题，”兰溪戎沉重地道，“重要的是他的心也是。”
「杀神塔
8:00AM」
董事会的老者和年轻长官们还没有争执结束，就听见门口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的主人用权限打开了董事会会议室大门，神色冰冷地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后，迈进了会议室。
“晏明修，我倒是要问问你，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把我们这些人全部扫地出门？”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率先起身，紧握着拐杖严厉质问道。
晏明修看了一眼坐在主席位上的兄长，晏明绪急忙转过椅子，背朝着聒噪的人们，用行动说明了“老子不会帮你”这件显而易见的事。
晏明修冷静地挑了挑眉，沉住气，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身体转向那位拐杖老人，“我认为杀神塔总部在人员用度上的费用很庞大，不利于长足发展，让你们退休虽然会少一半收入，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拐杖老人败下阵来，旁边一个竖着高帽的粗野老头怒吼道：“小白眼狼，老子跟你爷爷入手凯岛的时候，你连细胞都不是！”
晏明修眉目显露出几分谐谑，轻轻倚身靠在扶手上，“可我现在不仅是个指挥官，甚至还有人疯狂地制作我的AI版本，谭老，您也有粉丝做周边吗？”
年轻长官们都憋笑起来。
“严肃。”晏明绪背着他们皱起眉头。
长官们立刻噤声。
“既然这么受欢迎，不如去走台步好了，晏指挥官一定能收获大批女友粉，何苦在这里跟我们摆谱，”一位穿戴风骚，脸上还抹着面霜的老人开口了，他不是为了保养，只为了使自己皮肤看上去光滑一些，“年纪轻轻，不懂礼数。”
……
在实验室中禁闭的亚，将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他拖着被晏明绪摔了个半残的身体，走到机器人面前，这是他最后的翻身武器了。
这台机器人的内置机械脑里存放了一样东西――晏明修过去的精神园。
亚颤抖着紫红的嘴唇，伸手抓住了机器人的手臂，“你才是真正的晏明修，你才是真正的他……那个人拥有的不过是一副自然人的身体而已。”
机器人时隔一年后再一次被有效启动，他一睁开眼，就一直红着眼睛，但是他没有自己的思想意识，他只是个容器，一个能感受到悲伤的容器，流不出眼泪，也说不出话。
“我会修复你……”亚抚摸着机器人的脸颊，眼睛里闪烁出微光。
「白象属杀神领域塔·培训学院」
周翔一开始跟这幼崽挺不对付的。
他第一次养孩子，没有什么经验，登记姓名的时候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叫周一娃。”
结果小幼崽有意见，平白地哭了起来，登记人员笑了：“他不喜欢。”
周翔目光落在小幼婴那双哭得晶莹剔透的眼睛上，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晏明修。他两只手托起那娃，“那你想叫什么？”
小幼崽翻脸比翻书快，立马不哭了，看着他“嘿嘿嘿”地笑。
“叫周月星。”周翔又把那孩子抱回怀里，最终确定了这个名字。那个人现在于他周翔而言不正是像月星一样，目光都未曾可及吗？
刚开始是生涩的，一段时间相处过后，周翔就能够娴熟地应付了，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周翔基本上掌握了一个育婴能手基本要具备的所有技能，他经常会很忙，训练期间就把这颗“月星”送到育婴所去。
过了一段时间，育婴所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个小宝宝可能是天生神童，因为他能够通过肢体语言与人对话，告诉他们：“我饿了”或者“我想睡觉了”，甚至“我想爸爸了”。
周翔很是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词语，微微疑惑：“爸爸？”
“是啊，”工作人员以为他是欣喜，连忙说道，“你是他父亲，他当然更喜欢跟你在一起，再过几个月，他就能这么叫出声了。”
周翔很复杂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他无法去适应“父亲”这个身份，心情难言。在他眼里，这个孩子十几岁就会过世，他也不过是期望用这个孩子来抚平自己内心的伤痕。
晏明修离开他的生活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精神力了。金毛犬总是病恹恹的，也不如往日的活力。
他的大脑和心脏一起叫嚣着痛苦，他却无法在表面伸张，静默地把这一切都按压在身体里，把内脏都搅得粉碎。
周翔总是在晚上梦见过往，让他每天清晨起来都大脑胀痛。
他在夜晚用火柴取暖，因为精神力残破不堪，无法被任何舒缓型的休息室接纳。他总是冷得大病一场，在蔡威的实验室里用营养剂勉强度日。
周翔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尽量避免使用精神力。
他开普通人的汽车，看普通人看的电视，吃普通人吃的饭……时间长了，培训学院在遗憾之中决定解雇他。
教育所的长官将辞职申明推到周翔面前，“对不起，周翔，我们一致认为你已经无法胜任这份工作了。”
从天赋型的向导，变成了一个精神园破败的普通人，丧失伴侣精神园的后果，一切都由还存在的那一方承担。周翔裹着厚重的棉袄，走在白象的街道上，他算是深切体会了父亲失去母亲后那段时间的感受，这是他心里唯一的一点安慰。
当然，这还只是精神上的麻烦，他心里有更多的麻烦，使得前者都不算什么了。
那是在周翔住进普通居民楼的第一天，周月星趴在椅子上玩塑料球，他好像也看出周翔心情不好。
“爸爸……”周月星奶声奶气地砸着嘴。
周翔收拾东西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爸爸抱抱。”周月星张开了手。
周翔走过去，将那孩子抱进怀里。是个人造人又怎么样，十六岁就会死又怎么样，他只知道，他现在只有这个孩子了。
周翔很想尽力保护他，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没办法支撑一个哨兵在塔外生活很久。原本他还想着，等过一段时间他就把这个小孩交给塔内人员收养，自己也该从不切实际的迷梦中清醒过来。
但是他现在无法割舍，他只能到处去找办法。
他的生活像是一个无底洞，在时间中饱受摧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在某一天清晨，周翔从床铺上醒来时，却感觉到了晏明修的精神园，那是他结合伴侣的精神园，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周翔很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但是他真真切切感觉到对方的精神力在帮助自己重塑精神园，那种力量坚定内敛，带着不容拒绝的骄纵霸道，却又如此令人舒心。
周翔的心里不敢抱着什么幻想，但是他又无法解释这奇怪的现象。
就好像那个人回来了。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