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冬

【周丁】家人

好严,又被锁,再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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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言,这世上的爱情可以轰轰烈烈,亦可以平淡如水。凡是爱情,那便是美的,因为它代表着人身体中最不可理喻,无法揣摩的那一面,这是造物主恩赐的美好,让人们学会在两颗心里寻找契合。

所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爱不得。他们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精心设计好的,他们的大脑不断地在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做演算,他们得心应手又物尽其用地利用身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即便是出现意外,也能化意外为规划。

这样的人,已经拥有了精致的大脑,他们最好是平平无奇,混迹在人群中。怕就怕,他们不仅拥有精致的大脑,还拥有精致的外貌,精致的身世,身上每一寸都是严格按照度量塑造的。好在这样的人少之又少,百年不得一见。

周谨行就是那百年不得一见的精致怪。

他的相貌跟他的思绪一样漂亮,浅茶色瞳孔,原本那样清碧,却散着诡谲的神秘和无垠。他白皙,轮廓精美绝伦,五官立体又玲珑剔透,皮肤轻薄,像是被锁在玻璃瓶里的装饰物,平常人连看一都不能看一眼。

他是一根优雅的毒针,剂量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招架周谨行,这真是一件让人好奇的事。

今年的夏季风来得急,很快就在华北造成了一场洪涝,夏末秋初,又厚着脸皮退回南边,带去了一场震煞人心的大雨。

周谨行还没走出办公室,就听到门口有员工在寒暄。

“雨那么大,都不想坐地铁了,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叫男朋友来接好了……”

“你呢晨姐?你怎么走?”

“我让儿子来,他放暑假呢,天天在家没正事儿。”

“那我和萱萱一起拼车咯,拜拜。”

周谨行微微皱眉,看向窗外的漂泊大雨,这雨真有那么大吗?

好像是挺猛烈的,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除了豆粒般大小的雨滴之外,视线里没有更多的景物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个瞬间,都能够让人们意识到家人的重要性。

特别是除夕夜团圆的时候,特别是雨大得无法行路的时候,特别是迷茫伤心难过的时候。

“家人”这个概念,对于长大成人之前的周谨行来说,是空白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冷傲又孤独地活在日内瓦的大宅子里,日复一日地,过着如同从复印机里快速翻过的A4纸。他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看书,自己叠被子,自己打扫家务。在别的孩子眼中代表成年独立的十八岁,对于周谨行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他不知道什么是家,不知道哪些人可以被称作家人,更不知道跟家人要如何相处。

他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聪明得让人感慨。在这方面又变得笨拙无知,愚蠢得让人可怜可恨。

“周总,我去地下室开车出来送您回家。”周谨行身边的助理尽职尽责地说道。

周谨行看了助理一眼,问:“我们,算家人吗?”

助理失笑,又有些失措,专业素养没有让他丢掉上司的耐心和礼节,回答:“当然不是,周总跟丁哥才叫作家人。”

“那我为什么要你送?”周谨行继续问道。

这让助理一时语塞,他盯着老板那张纤脆得如同水晶的面庞,像个答不上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周谨行轻叹一声:“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

助理摸不透老板的心思,只好自己收拾了办公桌,先离开了。

作为私生子,年幼的周谨行也思考过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被所有人所不容。他理性且一步又一步地分析,却始终靠近不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那个答案。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错不在自己。

家是每个人的避风港,是苦难人生最后的退路。

而周谨行,从来都不曾拥有退路。

周谨行撑着一把伞,第一次自己徒步回家。但是这雨却无法随他的心愿,这确实是一场堪比世界灾难的大雨,他没走几步,就双脚陷在低洼水坑中,浸湿了整个裤脚。

他耐着性子又走了一段路,飓风吹过,直接掀起了他的伞。

周谨行看着自己手里那把弱不禁风,伤痕累累的伞,恨铁不成钢地将这把没有尽到自己职责的烂伞扔进了垃圾桶。

他听到哐啷一声,联想到自己被扔到日内瓦,那肯定也是狠狠地“哐啷”一声,根本没有人疼惜他。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

冷雨像瀑布一样洗涮着周谨行,街道上寂寥无人,马路上略显堵塞,每一辆车的喇叭都叫嚣着“前面的快给老子滚起走!”

周谨行全身湿漉漉的,他踏过地每一处水凼,都泛起轻盈的涟漪,像一串音符一样。旁边耸立的巨大建筑物,纷纷低头俯视着周谨行。镜头远远拉去,周谨行像个低音符号一样地转过一个拐角。

“哗啦”一声,一辆急速开过的跑车,飞溅起一片水花,那水花说是浪花都不为过,黑云压顶般地朝周谨行盖过来。

周谨行没有躲的意思,根据他的大脑快速分析,就算他当即立刻躲开,也会被水浪吞去半边身子,如今他已经一身的水挂了,根本不需要躲。

不过下一辆车倒是可以躲开,正准备挪脚的时候,周谨行却发现迎面而来的车如此眼熟。

那司机是个急脾气,停在路边,撑伞下了车,冲着那辆早已远去的跑车吼道:“怎么开车的!你奶奶的!”

周谨行看着丁小伟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连震惊都免了,应道:“雨声那么大那车发动机声音也不小,别说一百米了,就算挨着你旁边都听不到你在骂什么。”

丁小伟看了周谨行一眼,着急地从车里拿出一条备用的毛毯,冲到周谨行身边,盖在他金灿灿的脑袋上,拽着那人进了车里。

“我丁小伟的媳妇怎么就这么没心眼呢,不知道躲着点啊?”丁小伟叹了口气,打开热气,又用埋怨且担忧的目光看向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的周谨行。

丁小伟启动引擎,上了车道,唠唠叨叨地说道:“你不是大老板吗?怎么连个司机都没有,现在人怎么当下属的,开车送老板回家都不知道?那么大的雨,你这一淋又得感冒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伺候你,真是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丁哥。”周谨行的目光凝在丁小伟的侧脸上,结了冰一样的固执。

“我这不是送完人绕这边来看看嘛,还以为你早回去了,没想到你一个人在路边乱晃,这雨淋得我一阵心凉,唉咦。”丁小伟伸手抓了抓周谨行水润的头发,全身的水珠都沿着细腻的头发线条落下,冷得丁小伟手心都发颤。

周谨行突然握住了那只向自己伸来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点。

丁小伟将手收回来:“大雨天的单手开车容易出事儿,要亲回家亲。”

“噢。”周谨行侧过脑袋,鼻腔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他被自己的情绪波动吓着了,将头靠在了窗沿上。

“老婆大人,你生气了?”丁小伟看周谨行情绪不对,语气中的急促缓了几分,小心试探道。

周谨行没有搭话。

丁小伟只好把责备抛在脑后,哄道:“是我太着急了,你看你这一身湿淋淋的,我看着都难受。”

周谨行很少会遇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但是在丁小伟面前,他总是感觉到力不从心,经常把真正的感情表达得少了,表现得更少,在这样一个雨天他听着丁小伟的声音,心脏仿佛不断地被温柔的旋律萦绕着,平静又温暖。

“媳妇?”丁小伟不依不饶地一定要得到一个答复。

周谨行将自己那双莹润的瞳孔移向丁小伟,颤声道:“丁哥,我好需要你。”

丁小伟扬起一个笑容。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

丁小伟做了这辈子他做过的最浪漫的事。他将自己温热的掌心落在周谨行的心口,轻轻地抚了两下。

周谨行的心是暖的,带着家人给予他的这份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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